你会记得我是谁犹如偶尔想起过气玩具我抱住过那怕失去早想到玻璃很易碎当我在标题的冒号之后打下歌词中的这一句“你会记得我是谁”时,我陷入了两种语境的矛盾夹击中
戴上三年有余、、线已经泛黄的耳机,遁入哀婉和决绝削减雕琢得恰到好处的旋律,沉重而不滞纳的音符带着各自的色彩给歌词中的字句进行上色。
旋律之中,歌词之内,撕心裂肺地娓娓唱来,看见海枯而日落平静,听见山崩而夜莺未惊。 我把自己埋进尘埃化作颗粒,与恋人倾诉尽最后的苦言愁语,在往昔的一切都将如影消散、、化作灰烬的那个节点,时间顺时针逆退——未来的江湖天涯,你策马驰骋翻山越岭,在生活的刀光剑影中,曾经的山盟海誓形影不离如马鞍沾上的泥块,路途越远纷纷掉落,最后所剩无几。
倘若偶一回首,你会想记得一件“过气的玩具”那样“记得我是谁”。 即便这样残酷到剥皮削骨,一如开始这段感情所预料到的“玻璃很易碎”,我还是对着你远去的背影、、迎着未来冷漠的眼光中铜墙铁壁般的黯然,笃笃地抛出这被落日的余晖洗涤得锃光瓦亮的期许
然而,当我脱离一个歌曲赏析者的身份,从十三年之长的电流声中回到存在的此岸,把另一个乘着音符冲破牢笼潜意识里的“我”,如同收拢灯光下的影子一样在旋律戛然而止的瞬间,把“他”放回突突跳动地心脏中——心脏的血液是温暖的,寒冷的“他”需要在失恋笼罩的冬天,长途跋涉冻得瑟瑟发抖之后重回体温。
此时,电流声中失恋、告别的寒冬从铜线上滑落,柔和的日光灯光线上飘着片片白雪——她不会记得我是谁,我也期望她将我忘记。 忘记使我宽慰,记起使我痛苦。 即便记起,也不必带上河山的悲壮,亦不必浸入蝼蚁的卑微
在这样一种矛盾的语境中,我是我又不是我。 在歌词所描绘的轮廓清晰、、细节隐藏的故事中进进出出,沉重时胸口会被铅水浇注的情感压得疼痛
《玻璃之情》收录于张国荣的遗作专辑《一切随风》,作为主打歌的《玻璃之情》也是他亲自作曲的最后一首歌。
张国荣曾说,他在唱一首歌前会给这首歌编一个故事,生动的画面感使得他唱时情感更为丰沛,演绎得更加到位。 当初林夕填完词,张国荣觉得歌词过于灰暗沉重,希望改改。 我不知道这首歌的歌词改过与否,即便改过,今天看来依旧哀婉痛绝,以至于他在张国荣自杀后相当的愧责。 我亦无法确切的知道他在死亡越来越迫近的日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勾画着怎样的故事,去唱这首沉重到窒息的《玻璃之情》,也许他会想到同唐鹤德惺惺相惜、希望和绝望、互挽同行的甜蜜日子,那些风雨和艰辛、厮守终身的誓言和如临深渊的恐惧压在录音室的上空,伴随着他潜游在纹风不动的湖面下的苍凉嗓音,一同刻进时光的年轮。
而林夕在填词时,如长久沉浸在黑暗中的眼睛突见一束耀眼的白光无法抑制地缩小瞳孔合上眼皮一样,也不可避免地把自己的情感经历、、此时此地的心绪投射到歌词中。 填词者和演唱者、作曲者的情感纹路,就像改朝换代时被大火毁于一旦的宫殿,风吹日晒、泥土掩埋,新的宫殿建于废墟之上。 千百年之后,掘开层层累积的泥土,当年在大火中坍塌、毁灭的宫殿,在废瓦碎玉、燃烧、断壁残垣之中,仍能显示出琉璃金瓦上的一泻阳光的温存